兩人準備回去的時候已經算是很晚，但礙於誰都沒有帶手機，時間就自然而然的被忽略了。

直到來到了車站，方才知道已經接近九點了。

“小井出來的時候……有和護士長說過我們會回去得很晚嗎？”

幸村這時候的精神已經算是不錯了，考慮到的方面也就多了一些。

見時間已經到了這個點，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有讓母親手術結束之後過來醫院。

“有說出去，沒說會這麽晚。”畢竟輪椅她就是和護士長借的。

一開始護士長還以為涼井少女只是要帶幸村去天臺，本來為了爬樓梯方便打算借給她一副拐杖，可沒想到她是要帶幸村出去。

不知道是怎麽，她竟然依言將值班室給病人備用的輪椅推了出來。

不過走之前她記得護士長還和她說過什麽——

“時間已經不早了，記得快點回來。”

這樣？

涼井少女迷迷糊糊地想起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莫名有一些忐忑。

回去怎麽說也要用二十分鐘左右，到醫院應該就要九點半了，不知道會不會挨罵……

仿佛是得了進了電車就會犯困的病癥，方才精神明明還很不錯的幸村才剛過兩站就已經瞌上了眼。

但涼井總覺得他是在假寐——車上往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的人還是有一點多。

這之中，有一個打扮得十分嬌艷，幾乎都看不出什麽年齡階段的女人，註視的目光特別放肆，幾乎是直直地盯著幸村目不轉睛。

要不是涼井看不下去了，那個女人不知還要看多久。

推著幸村換了一個處在角落的座位，站著用身子擋住。

不說涼井少女並不習慣接受這樣來自陌生人的好奇的打量，現在的她更不喜歡其他人這樣看著阿市，特別還是一位女性。

所幸那人接下來兩站便下車了，涼井少女見她離開，這才松了口氣重新坐回了電車的座位上。

人還未坐踏實，她就聽見一聲來自幸村的輕笑。

不知何時，他已經睜開了眼睛。

因為面對面，距離也不算是很遠，涼井少女幾乎能從他藍紫色猶如琉璃般的眼眸裏看見自己的倒影，“你笑什麽？”

“嗯——就突然發現，小井對自己男朋友的占有欲竟然提高了。”幸村弓手摩挲著下顎，唇角保持著往常的弧度不變。

這個笑，是真的。

他又開始笑了，那自然是好的，但——占有欲什麽的，她怎麽不知道自己有這種東西？

“我只是以為你裝睡是因為她一直看著你，所以才站在你旁邊的。”

“哦？那就是說小井不介意別人這樣看著我咯？”

……

“也不是。”但擁有占有欲這種東西不算是什麽好事情吧？涼井少女苦惱了，“那就算有吧，有一點點的那種。”

幸村短而輕地笑了一下，他大概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小姐腦子裏可能又在胡思亂想了，只不過其腦回路自己一向猜不透，也就懶得去費那個腦子。

他只要知道，小井是在乎他的，就可以了。

回到醫院的時候，四處已經變得靜悄悄的，甚至還能聽到醫院綠化帶裏輕微的蟲鳴。

住院部的燈到了晚上為了不打擾病患休息，亮度整體都調得很低，只有值班室的燈光在走廊上最為明顯。

這般景象讓涼井少女理所當然的以為幸村的病房就應該是漆黑一片、空無一人的，卻沒想到自己開門推著幸村進去的時候，不僅燈亮著，裏面還有另外四個人。

“……”

看著神色難得如此嚴肅的爸爸媽媽，涼井少女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拉著輪椅的把手原路退出這間病房。

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涼井少女都是被擔憂的責備給圍繞住的，連帶著幸村也不得不坐在輪椅上跟著老實地聽著。

“也別怪她了，小井也是在擔心阿市的心情，回來了就好……”幸村伯母看起來也像是受了不少的驚嚇，只是這時候還是出口安慰著石田媽媽。

“這次是你太任性了，小井。”石田爸爸安撫性地拍了拍石田媽媽的肩膀，希望能借此穩定一下她的情緒，但他的語氣也並不算得上是很好，“好歹幸村這小——這孩子也剛做好手術，你這麽帶他出去要是出了什麽事情該如何是好？”

為什麽石田夫婦會在這裏出現，自然是因為石田媽媽她始終打不通涼井少女的手機。

她從五點半打到了七點半，終於還是坐不住地拉著石田爸爸駕車趕來了東京。

卻沒想到在病房裏遇見了同樣也處於焦急狀態的幸村父母。

他們唯一的安慰就是，護士長臨下班前查房的時候對他們說，是涼井帶著幸村出去的，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畢竟小孩子也不會回來的太晚。

可沒想到，這一等，四個家長就幹等到了九點半。

石田媽媽從出去為什麽沒有帶手機一直問到了去了哪裏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涼井少女看著眼眶越發紅了的媽媽，心裏的愧疚感一層一層疊加再疊加。

“對不起，我……”

“伯父伯母就別責怪小井了，是我自己受不了呆在醫院才讓小井帶我出去的。”幸村單手牽住了涼井少女的手，難得打斷了別人說話，“手機也是我沒讓她帶的，這次是我任性了。”

若是沒有涼井，他甚至任性到差點想要放棄一切。

“不好意思，伯父伯母，還有……爸爸媽媽。”坐在輪椅上，幸村微微彎下身子，眼睛看著地面，歉意十分明顯。差點就讓涼井少女本人都要相信，事實的確如此。

病房裏沈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一句“沒事就好。”打破了這片安靜。

說話的人是幸村的爸爸，語氣一如他的兒子一般，溫文爾雅。

涼井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幸村的爸爸她就知道，若說外在表象所遺傳的是來自幸村伯母的基因，那麽內在的那份溫和儒雅就一定來自幸村伯父。

“孩子們也應該累了，時間都這麽晚了，早寫帶著孩子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我們改天還能慢慢說，畢竟大家今天也算是認識過了。”

涼井少女本來因為做錯了事情一直都低垂著眼眸，這時候聽見幸村伯父說還有事情要改天慢慢說，一下子就擡起了眼，仿佛在用實際行動問——還有什麽事情要說？

幸村猜測，她大概以為自家父親的意思是是批|鬥大會還沒結束。

牽著涼井的那只手收緊了些力度，見她將視線轉向了自己，幸村溫和地安慰著，“沒事了。時間的確不早了，快跟伯父伯母回去吧。”

涼井少女看了幸村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在涼井少女隨著父母離開病房，病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

幸村才手推著輪子往病床靠近，什麽話都還沒說，甚至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回到病床上，他就被自己的媽媽給抱住了。

可能是擔心過了頭，就連抱過來的力度也沒卸，生生裝了個滿懷，輪椅都往後退了好些，差點就要撞上後邊的置物櫃。

“阿市……以後千萬別突然消失了，媽媽我……真的很擔心你。”

幸村家對於情感的表達一向是溫和的，不論是爸爸媽媽還是他。

除了如今還年幼的優子性格偏向好動，活潑了些，他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家裏的其他成員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了。

楞了一會兒，幸村才伸出手回抱住了自己的母親，“沒事了，媽媽，我很好。”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幸村才將自己的媽媽安慰妥當。

得以回到了病床上之後，他才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是往常，自己回來得遲了，父親母親也一向理智，情緒應該不會如此波動。

思量片刻，他還是決定試探著詢問一下原因。

“下午你媽媽她接到了弦一郎打來的電話，具體內容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真田讓你媽媽可以的話，盡快來醫院陪著你。”幸村爸爸這麽解釋著，心裏的責怪還是沒忍住提了上來，連帶著語氣都淡了。

“你也知道，弦一郎那孩子說話一向不會誇大，既然他叫我盡快來那就肯定出事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生怕提起這個會刺激到他。

見自家兒子的臉色果然變得差了些，猶豫了好一會兒，幸村媽媽還是忍不住問道：“是不是身體……？”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住，幸村不太願意說出自己如此頹喪的原因，但他們終歸是自己的父母，有權知情。

那種疲憊感一下子又升了起來，他閉上眼，緩緩說道：“我只是不小心聽到，我可能以後不能再打網球了。”

幸村父母對望一眼，幸村母親語氣有些詫異地問道：“怎麽會呢？我在這等你回來的時候特地去找了主刀的醫生，他說只要康覆訓練配合藥物治療，情況還是很好的啊……”

情況，很好？

饒是幸村這下也與點反應不過來了。

他今天的心情就仿佛是在坐過山車一樣，最高點和最低點都仿佛是在一秒之間所經歷的。

“主刀的醫生……我那段話是聽——好像是倉原醫生所說的？”幸村皺了皺眉頭，當時的他只顧著這個消息給自己帶來的崩潰了，完全沒有在意是誰在說這句話。

難道醫生之間意見存在分歧？

幸村爸爸在一旁聽著，思考半晌，也覺得事有蹊蹺。

但時間已經不早，是時候該到休息的時候了。

“先別想了，我明天一早去問問清楚。我訂了醫院旁酒店的客房，先帶你媽媽去休息了。”頓了一下，他語氣變得嚴肅了些，“今天手術剛好還出去了一圈，你要是還想繼續打網球，這兩天好好護著自己。”

幸村臉色一時不知該如何，他怎麽覺得自家爸爸剛才在媽媽看不見的地方瞪了自己一眼？

爸爸你莫不是因為自己讓媽媽擔心了，在公報私仇教育我吧？

“聽到了沒？”

“是，親愛的爸爸。”

“……”

隨著門被關上，病房重歸安靜。

靠在枕頭上，幸村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時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神經比較敏感多疑，聽到什麽都會進腦子了，卻忘了說話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替自己手術的醫生。

如果真的時主刀醫生和倉原醫生意見相左……

幸村覺得，自己下午被接連打擊的到七零八碎的內心，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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